Search


郭富城娶老婆這天,忽然想起那頭貓。

**************...

  • Share this:


郭富城娶老婆這天,忽然想起那頭貓。

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

請牠吃腸

在台灣烏來春天酒店幾乎浸了整天溫泉,很愜意,數千元港幣一晚不便宜,但吃過宵夜再吃早餐的瑤柱白粥會覺得物有所值。烏來附近一帶都是山巒,經過附近聞名的老街,穿過橋,有條小山路,大清早跟好朋友愛見路就走。山徑不長,只繞過半個小山頭,又回到下山的斜坡路段,我邊走邊咬著甜粟米,忽然有聲很尖嚮的貓叫。在斜坡旁的一塊小平地,有頭貓在蹲著叫喚人。我看牠,牠也看著我。那是頭成年白貓,夾著幾塊灰圖案,白毛還白晢潔淨的,眼神也清澈,卻帶點哀傷。我不是貓癡,也沒有隨便跟陌生動物親熱的習慣,只是對大部分動物懷著好奇和尊重。我走近,牠叫得更淒厲,好像想尋獲注意又處處提防。牠很瘦,渾身微發抖的,細心查看發現牠的左前腳齊肢截斷,右前腳好像也有些夾痕,兩條後腿的爪掌部分扁平得有點異常,好像被壓輾過,更奇怪是牠頸項上縛著一條像魚絲的膠圈,幸而縛得不太緊。

我不敢猜測牠曾經受過人為虐待,但表面看來,牠至少被一些類似獵獸器的物件弄傷過。牠身體實在虛弱,連蹲著也有點危顫顫的,很容易推斷,牠已經失去尋找食物的能力,天氣雖然不算寒冷,但也該捱不過三天吧。只聽牠,很努力發出跟身軀不相襯的響亮叫聲,好像是對人們發出求救的哀鳴。我所知,貓不像狗,除非到了絕路,迫不得已不會隨便向人尋求協助。朋友中有些愛貓的,眼圈都紅了。我有點悽然,有點不知所措,在想能為牠幹些甚麼呢?替牠剪斷那魚絲頸圈吧,手上沒有器具,牠又不想讓人觸摸。我不敢太親近怕嚇跑牠,只是把手上還暖的甜粟米咬爛,放在牠跟前,牠卻只嗅了嗅,就退回了。很明顯牠沒興趣吃粟米,寧願餓死也不會吃。以前也是用廚餘肉碎煮粟米餵貓的,刻下我當然沒有肉,又不想待在現場乾傷感,只有提議同伴離開。

這貓,讓我想起小時候在農場遇過類似的境況。那天清早,我在田間的小路踩著單車,準備會合家人在市鎮喝早茶。飛馳之際,在路旁的田間,又是有頭小貓在危顫顫的蹲著,牠的個子小叫聲也微弱,在高速踩車時竟然能發現牠,是奇蹟。估計是兩星期多的初生貓吧,渾身白灰色,該是給母親遺棄掉。牠蹲在菜田,動也沒動,只是征征的看著我,放下單車就去看牠。哎呀!好像連螞蟻也嗅到小貓發出那接近腐屍的氣味,牠身上已經爬了數十頭黑螞蟻,後面還輪候著一整隊軍容嚴謹的螞蟻兵團。小貓應該被咬得很痛或痕癢了,大概因為虛弱的關係,牠完全沒有反抗的動作,如果沒估計錯,大概三小時,牠的身體便會鋪滿螞蟻,然後兩三天內牠便會被自然分解。我心下一熱,也不管家裏已經有三頭貓,先把螞蟻趕跑,再把牠抱起來拿回家,把牠放在紙皮箱,給牠曬太陽和清水,再飛單車到附近小店買了瓶維記鮮奶餵牠,牠居然立刻便喝。我知道,牠的命救回了。這時我才開始懂擔憂,我那位超牛的父親大人,會不會因為我好管閒事又一巴摑過來呢?或者一手把貓掉往垃圾池呢?結果出乎意料之外,家人回來只隨便罵了幾句,連父親大人也只是厲我一眼,便叫我去幫忙工作了。

待那貓長大,我更肯定牠母親是故意扔掉牠的。牠完全成熟後,樣子也不是特別可愛,個子還比一般貓小,腰部比例特別長,個性也散漫,從來就沒有表演很激烈很敏捷的動作。這些這些,原來牠媽媽在牠還沒有長大前便看得一清二楚,老早嗅到牠先天體弱,於是選擇遺棄牠,只挑精壯的養育。在物競天擇的自然界,這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,只是牠行好運,遇上童年軟心腸的我,把牠抱回家,才免於被螞蟻分屍的厄運而已。也奇怪,牠長大後,對我也沒有特別親近,我對牠也沒有特別疼惜,我還是最愛家裏那頭胖胖的虎紋大肥貓。

人愈長大,愈明白自然愈理解天命!在烏來那頭貓很可憐,我還在打算要在晚機前趕去誠品一趟,其他的動物生命於我何干!大自然弱肉強食,小羚羊被獵豹撕至片片碎的事情每分鐘都在發生,我能經常隔在獅虎間拯救弱小嗎?我能把街上的流浪貓狗都帶回家餵養嗎?於是說了幾句安撫自己和同伴的說話,便沒打算回頭,雖然我知道,沒有人的內心得到真正的寬懷。走了十分鐘,剛好在山腳看到小店售賣山豬肉腸,心裏已經知道還是有些事情要了結。於是買了條肉腸,走回上山找貓。不知為甚麼,牠爬到一所車底下,我知道流浪貓都愛這樣取暖的。把肉腸又嚼爛給牠,肉很香呢,我也忍不住吞了兩口,然後把充夠的份量放在牠跟前。嗅到肉香,牠反而有點猶豫,比之前餵粟米時多了警戒,但牠還是一拐一拐的上來。走到肉前,牠頓了頓,再看了我一眼,我用半鹹淡的國語叫牠:「別看了,吃吧,就算明天要瓜柴,今天也要吃好些,做貓鬼也要做頭飽鬼呀!」然後牠好像懂聽了,立即吃呀吃,吃得「嗡嗡聲」鳴叫?,看來好開心好起勁呢,然後我們用小膠袋盛了些清水給牠,服侍很周到呢。

真正愛貓真正好心腸的人,也許會把牠抱回來,找位獸醫把牠好好治理。我知道會有人這樣做,我沒有。我只想,牠飽餐這一頓,能夠多活幾天,能夠多走幾步路,也許能遇上當地好心人,也許能碰到一個渺茫的好結局。也沒有多怨恨為甚麼有人要殘害動物的生命,世上有很太多詭異而不該發生的事情,每天都在發生,沒有人能阻擋沒有人能挽救!只有當你剛巧碰上那情境,能夠盡兩分綿力,能夠開枱小飯菜宴客,能夠炮製幾分鐘慈悲為懷,能讓其他生命多一刻鐘溫暖,也總不會壞!(寫於2010)


Tags:

About author
not provided
香港雜誌從業員,現身處《JET》、《游絲雜誌》、《美紙》從事中。寫過散文結集《雞農兒童》、《西樵大餅》、《像狗飲水》、《藍色黐膠花》、《密獾記仇》及名人專訪《頭等客人》!
View all posts